桑静抱着张妍瑟缩的身体,用手轻拍她的背,如同怀抱着婴孩,哄她早些入睡。
“吱呀”,门被打开了,“哟,屋里怎么那么黑?”从文探出脑袋问道。
“我今天回来晚了,饿了吧。我去做饭。”
桑静分明看见母亲偷偷抹去脸上的泪水。啊,究竟什么是爱?自己没有资格说,因为她不懂,可她的母亲懂了吗?从同学会回来,母亲哭成了个十八岁的少女。自己终于站在平等的地位诘责白帆,心里却平静如水。桑静、从文、张妍三人心照不宣地吃饭、睡觉,没人敢提志鸿、白帆或同学会、同事会。
晚上,桑静一个人躲在房里,打开没来得及给张妍却被搁置的袋子。是一本黑色封面的笔记本,翻开后,扉页上一行娟秀的题词:“知我者,谓我心忧;不知我者,谓我何求。”
知你者,是谁?不知你者,又是谁?
第一页写的是:
一九六九年 十二月二十二日 雪
站在母亲的墓碑前一阵眩晕,雪落无声,一刹那我觉得老天同我开了个玩笑。母亲答应过,只要她在绝不会放任何一个孩子去吃苦。如今,她的孩子天南地北,母亲黄泉碧落,唯剩下我一个人,孤零零地等。哥哥在母亲大礼上致辞时把母亲说得如何深明大义,可母亲在我心底只是一个母亲,一个给了我们家的女人,一个给了父亲一辈子深情的人。那些遥远的溢美之词如此不适合一个女儿心中的母亲。她走前的那几天,唯我陪在母亲左右。她的病痛也唯我最清楚。肾功能衰竭,难道不是为了这个拖也拖不动的家吗?那么多子女,那么多是非。我是个自私的人,心中容不得沙子。可母亲是用怎样的心胸原谅她子女的无知和父亲的懦弱?她走时握着我的手,声声殷切将父亲托付于我。她一遍遍细数父亲那些古怪的少爷癖好,桩桩件件,她竟是笑着说的,像是说着悠悠闲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