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以后,两个人对坐着。你拿眼睛睖着我,我拿眼睛睖着你,大家都不说话,足足过了半个更鼓。郑得志觉着他大哥一辈子做人窝囊软弱,受人欺负,实在替他不值。蒋忠良觉着他二弟一辈子鲁莽暴躁,说不定什么时候惹出祸来,十分替他担心。郑得志拿出一个碗来,在水缸里替他舀了一碗凉水,搁在他的面前,他也推开不喝。郑得志看看时光不早,蒋忠良就要走了,他不能够让他大哥憋着一肚子的闷气离开自己,心里早已软了下来。他倒去碗里的凉水,另外拿出半瓶白干,在碗里筛了半碗酒,当作给蒋忠良饯行。两个人你喝一口,我喝一口,默默无言地喝着。喝了半天,蒋忠良心里面有点活动起来,脸色也舒展多了。他抬起头来,用两只又细又小的眼睛盯着郑得志,向他哀求道:
“好兄弟,做哥哥的马上就要走了。这一回出门,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重新会面,也不知道前途是凶是吉,是祸是福。我只有一样事情,求求兄弟你答应我。如果你答应了,那么,不管我在外面碰到什么三灾六难,哪怕是死在外面,回不了家乡,我也没有牵挂,心甘情愿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