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初村里没有一户人家愿意让孩子当她的学生。父母们都认为,让一个戴假面的山外来的姑娘教自己的孩子读书识字,实在是太荒唐的事。荒唐横阻在假面和教师之间,使人们对她缺乏起码的信任。孩子们也不愿让一个戴假面的教师教自己读书识字,都有点儿害怕她。我也是。尽管她的假面在白天看来并不可怕,只不过使她显得可笑,显得滑稽。但我们孩子们的心理上,难免会觉得她的假面在遮掩着某种狰狞恐怖。这一种本能的,对狰狞恐怖的想象,类似城里的孩子听过《画皮》的故事后所常常产生的那一种想象。
有一天我在山上捡柴时,爬到一棵树上去摘野果。我们那儿的山很荒,没什么结大果子的野果树,只有一种很高的果树,结的野果却小得可怜,指甲盖儿似的,酸中有一丝丝甜。那乃是大自然赐给我们山里孩子们的口福。上树容易下树难。我摘了两兜果子后,却够不着下树垫脚的树杈了。越够不着心里越急,越急越够不着。太高,不敢往下跳。正在树半身没奈何,听到树下有一个女性的声音说:“千万别慌,看掉下来摔着。手脚按我的话做,你就能下来了!”那声音悦耳极了,温柔极了。那是一种从本质上讲很甜很悦耳的声音。一个人只有亲耳听到过那种女性说话的声音,才能领悟究竟什么算是“银铃般的声音”。我敢肯定,无论是一个男人,还是一个男孩儿,对能以那么甜那么悦耳的声音说话的女性,都无疑地会产生一种亲爱之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