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天晚上,因为厨房还不曾布置好,我们从邻近酒馆叫来些菜。吃饭的时候,只有我和她两个人。我不免又起了许多幻想,若果有一个很生的客人,这时来会我们,谁能不暗羡我们的幸福呢?——可恨事实却正和这个相反:她偏偏不是我的妻,而是我的母亲!我免不得要诅咒上帝,为什么这样布置的不恰当呢?
晚饭以后,她坐在风琴边,弹一曲闺怨,声调抑怨深幽,仿佛诉说她心里无限的心曲般。我坐在她旁边,看她那不胜清怨的面容,又听她悲切凄凉的声音,我简直醉了,醉于神秘的恋爱,醉于妙婉的歌声。呵!我不晓得是梦是真,我也不晓得她是母亲还是爱的女神。我闭住眼,仿佛……咳!我写不出来,我只觉不可形容的欣悦和安慰,一齐都尝到了。
九点钟的时候,父亲来到这里,看了看各屋子的布置,对她说:“现在你一切满意了吧!”她只淡淡的答道:“就算满足了吧!”父亲又对我说:“那边没有人照应,你兄弟不懂事,我仍须回去,你好好照应这边吧!”呵!这是多么爽快的事。父亲坐了坐,想是又发烟瘾了,连打了几个呵欠,他就站起来走了。我送他到门口,看他坐上车,我才关了门进来。她正在东边墙角上,一张沙发上坐着,见我进来,便叹道:“总算有清净日子过了!但细想做人真一点儿意思没有呢!”我头一次听她对我说这种失望的话。呵!我真觉得难受!——也许是我神经过敏,我仿佛看出她的心,正凄迷着似乎自己是没有着落——我想要对她表同情,这并不是我有意欺骗她,其实也正是同她一样的无着落呵!我有父亲,但是他不能安慰我深幽的孤凄,也正和她有丈夫,我不能使她没有身世之感的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