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渊明生活在一个不幸的时代,“军阀”混战,政权更迭,民不聊生。他虽也做过几次官,但“不愿为五斗米折腰”,归隐回乡,日子过得紧紧巴巴。为避战乱他曾两次逃难,仇家一把火又将他可怜的家产烧了个精光。但在他的诗文中却找不到杜甫“亲朋无一字,老病有孤舟”式的哀叹。反倒常是一种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的恬静。这是一种境界,一种回归,回归自然,回归自我,不为权、财、名、苦所累,永葆一颗平常心的境界。他为官时不为五斗米折腰,不丢人格;穷困时安贫知足,不发牢骚,不和自己过不去,也就是《桃花源记》里说的“黄发垂髫,怡然自乐”。我们没有理由责备陶渊明为什么不像白居易那样去写《卖炭翁》,不像陆游那样去写“铁马秋风大散关”,不像辛弃疾那样“把栏杆拍遍”。陶所处的时代没有辛弃疾、岳飞那样尖锐的民族矛盾,他也未能像魏征、范仲淹那样身处于高层政治的旋涡之中。存在决定意识,各人有各人的历史定位。陶渊明的背景就是一个“乱”字,世乱如倾,政乱如粥,心乱如麻。他的贡献是于乱世、乱政、乱象之中在人的心灵深处开发出了一块恬静的心田,“结庐在人境,而无车马喧。问君何能尔?心远地自偏。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。
陶渊明一生大多身处逆境,但他却永是开朗。不是说这逆境不存在,而是他能精神变物质,逆来顺推,化烦躁为平和。他以太极手段,四两拨千斤,将愁苦从心头轻轻化去,让苦难不再发酵放大,或干脆就转而发酵为一坛美酒。马克思说:“受难使人思考,思考使人受难。”世上总有不平事,尤其是爱思考的知识分子,世有多大,心有多忧,忧便有苦,苦则要学会排解。陶渊明对辞官后的农耕生活要求并不高,“岂期过满腹,但愿饱粳粮。御冬足大布,粗以应阳”,粗布淡饭而已。但他却从这种清苦中找到精神上的寄托和审美的享受,“耕种有时息,行者无问津。日入相与归,壶浆劳近邻。长吟掩柴门,聊为陇亩民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