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料有一天,一只小花猫死了。我的幼儿新枚,哭了一场,拿一条美丽牌香烟的匣子,当做棺材,给它成殓,葬在西湖边的草地中。余下的四只,就特别爱惜。我家有七个孩子,三个在外,四个在杭州,他们就把四只小猫分领,各认一只。长女陈宝领了花猫,三女宁馨、幼女一吟、幼儿新枚,各领一只白猫。这就好比乡下人把孩子过房给庙里的菩萨一样,有了“保佑”,“长命富贵”。大约因为他们不是菩萨,不能保佑;过一会,一只小白猫又死了。剩下三只,一花二白,都很健康,看看已能吃鱼吃饭,不必全靠吃奶了。白象的母氏劬劳,也渐渐减省。它不必日夜躺着喂奶,可以随时出去散步,或跳到女孩子们的膝上去睡觉了。女孩子们笑它:“做了母亲还要别人抱?”它不理,管自睡在人家怀里。
有一天,白象不回来吃中饭。“难道又到和尚寺里去找恋人了?”大家疑问。等到天黑,终于不回来。秀英当夜到寺里去寻,不见。明天,又不回来。问题严重起来,我就写二张海报:“寻猫:敝处走失日月眼大白猫一只。如有仁人君子觅得送还,奉酬法币十万元。储款以待,决不食言。××路××号谨启。”过了两天,有邻人来言,“前几天看见一大白猫死在地藏庵与复性书院之间的水沼里,恐怕是你们的。”我们闻耗奔丧,找不到尸体。问地藏庵里的警察,也说不知;又说,大概清道夫取去了。我们回家,大家沉默志哀,接着就讨论它的死因。有的说是它自己失脚落水,有的说是顽童推它下水,莫衷一是。后来新枚来报告,邻家的孩子曾经看见一只大白猫死在水沼上的大柳树根上。后来被人踢到水沼里。孩子不会说诳,此说大约可靠。且我听说,猫不肯死在家里,自知临命终了,必远行至无人处,然后辞世。故此说更觉可靠。我觉得这点“猫性”,颇可赞美。这有壮士风,不愿死户牖下儿女之手中,而情愿战死沙场,马革裹尸。这又有高士风。不愿病死在床上,而情愿遁迹深山,不知所终。总之,白象确已不在“猫间”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