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在车上的秀姐,心里迸跳着在想,也罢,也罢,躲过一关了。就在这时,听得后面一迭连声地叫着:“赵太太不忙走!赵先生回来了。”洪麻皮听了这喊声,也是慌了手脚。跑不是,不跑也不是,不免犹豫着,那个赵冠吾的包车夫已两三步跑了向前,一把将车后身拉住,叫道:“你不要走,人家叫着呢。”秀姐坐在车上,料到是不能走,便踢了脚踏板道:“停住停住!”洪麻皮更是心慌意乱,也来不及掉转车身子,就把车子放下。秀姐走下车来,已是面红耳赤。但她立刻感觉到自己非极力镇定不可,自己这条身子已拼出去了,什么风浪,也不必怕它,只是这一班挽救自己的朋友,都是无钱无势的人,不能教他们受着连累。有什么千斤担子,都应该让自己一人挑了去。她在一两分钟之内,已把这个意思决定,所以下了车子之后,牵了两牵衣襟,便向大门口走回去。
那主人赵先生,进房去之后,又由大门里迎出来手指里夹了雪茄,向她连连指点着,皱了眉苦笑道:“我晓得你性急,可是没有人陪伴着走,仔细加重毛病。”说着抢向前一步,搀了她一只手臂,笑道:“我自己送你到医院去。这小巷子,汽车不得进来,你坐我的车子出巷子去,我已约好了一辆汽车在马路上等着了。”秀姐低了头,沉着脸色,缓步走向大门里去。赵冠吾将她搀扶进了大门,又回转身来向停住车子站在巷口上的洪麻皮招了两招手。他走过来问道:“还要车子不要?”赵先生在身上掏出一元钞票塞到他手上,点个头笑道:“不要车子了,也不能让你白忙一阵,这算车钱,不亏你了。”说毕,他就转身进去。他倒并不介意这车夫是否诸葛亮差了来的,径自向屋子里走去。见秀姐斜坐在椅子上,把一只手肘来撑住了桌子,手掌托住自己的头,微闭了双眼,面色已由绯红变到苍白。赵冠吾走近两步,站到她面前,伸手摸了摸她的额角。这犹如触到墙壁一样,她没有一点感觉与反应。赵冠吾将手指上的雪茄送到口里吸了两下,因点点头道:“略有一点热,但是你面色很不好看。为了你的病,我良心上实在受到很大的责罚,我现在有点事情要到上海去办一办,我带你到上海去治病吧。这样我可以整日地陪着你。”